[作者按]
因工作之由，第二次來壤塘，并在基地蟄居度過了幾乎整個秋季。秋天里的壤塘，美麗而別有韻味。清澈的杜柯河，閑適的白云，茂密而色彩斑斕的原始森林，還有那飄香的菌子，都讓我陶醉其中，記憶深刻。然而最難忘的，莫過于在寂靜的夜晚，用心聆聽高原雨聲的美妙，去品味雨夜的深邃。
秋風(fēng)起，黃葉落；秋風(fēng)起，云飛揚；秋風(fēng)起，睡夢醒。乍起的秋風(fēng)中，隱約有雨的淅瀝聲，于是靜靜地等待著“故人”的到來。多年前，就有夜間聽雨的習(xí)慣，不想在雪域高原，竟能“他鄉(xiāng)遇故知”，自然欣喜，須好好品位一番。
高原的夜雨是很有情調(diào)的，總是在突如其來的時候到來，而有雨的晚上，是更顯靜寞和悠涼的。不用觸到晶瑩的雨滴，亦能感受其清涼。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涼，有時還裹著冬的氣息。“一場秋雨一場寒”，難道這夜雨真是冬的使者？我想大約是高原的冬季來的更早一些吧。
聞一聞吧，雨滴里有多少青稞的芬芳，有多少野山菌的清香啊！晶瑩剔透的雨珠兒翻起的，還有泥土的、巖石的、朽木的、屋檐的、落葉的……，各種各樣的味道，不勝分辨，不勝呼吸。聽一聽吧，雨中的自然交響曲，多么奇妙。雨打樹葉，嘩啦嘩啦；雨落水面，啪嗒啪嗒；雨過松枝，沙沙沙沙；雨敲屋檐，砰咚砰咚；雨入松土，噗突噗突……，妙不可言。看一看吧，夜幕下的雨霧多么迷人。夜色的靜謐，最能襯托出雨珠的跳動。燈光照耀下，珍珠般的雨簾也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。喜歡雨夜，喜歡聽雨，這大概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吧。
潛入高原的夜雨啊，不是潤物無聲的細(xì)雨，也不是漲滿秋池的巴山夜雨，應(yīng)是銀河里織女落下的淚珠兒。一路飄搖而來，不像落在地上，倒像滴在心里。多少文人騷客在雨夜惆悵，為秋雨黯然神傷。可又有誰知呢，高原上這蕭瑟的秋風(fēng)中，“點點似離人淚”的夜雨，更讓人斷腸！風(fēng)中的雨滴不斷打在窗格上，不知今夜的秋雨是否也曾淋濕過漢賦唐詩、宋玉柳永？淋濕過東籬前的陶淵明和他手中的菊花？風(fēng)吹過，我仿佛聽到了雨中傳來的馬蹄聲，還有雨滴打在鈴兒上的回響，時而清脆，時而嗚咽，那可是貴妃在訴說什么？
夜雨淋我情，悠然回故鄉(xiāng)。雨夜里，昏黃的燈光下慈母手中的針線是否還在穿梭？倦懶的小花貓是否還陪在母親身旁？家中的小黃狗是否依舊喜歡在雨中狂吠？父親的煙袋是否還在雨夜燃起？煙霧升騰時還伴有那熟悉的咳嗽聲？父親也許正在雨夜里謀劃著秋后耕種的事情吧。兒時的記憶里，秋季夜雨籠罩下的村莊是安靜祥和的，豐收后的田野也在雨中酣睡了吧。
夜來臥聽風(fēng)雨聲，思緒直上九萬里。這樣的雨夜，這樣的高原，似乎傳來了崢嶸歲月里，紅軍前行的腳步聲。馬鳴蕭蕭，衣衫藍(lán)縷的紅軍戰(zhàn)士，卻依然表情堅定，斗志昂揚，風(fēng)雨無阻。又忽聞雨中傳來，漫漫天路上勇士們揮舞大錘的聲音，鐵軌在他們腳下不斷向前延伸。他們在高原上度過了多少個雨夜，征服了世界屋脊？思緒隨著夜雨，匯成細(xì)流，不斷流入不遠(yuǎn)處的杜柯河了。日夜奔騰的杜柯河，今夜是否已經(jīng)暴漲？家鄉(xiāng)那條黃河是否也在雨夜中靜靜地流淌著？
黃河之水天上來。今日天路已開，何時“天水”入黃？干渴的黃土高原何時才能盡享“天水”的滋潤？讓干旱的西北大地飽飲甘泉，讓廣袤的戈壁變成郁郁蔥蔥的綠洲？長龍“戲水”今日事，清泉直流會有時！舉目雨夜，側(cè)耳雨聲，仿佛雨水匯成的涓涓細(xì)流，已經(jīng)從杜柯河流向壯闊的地下“天”河，穿過高山，越過草原，涌入了哺育華夏文明的母親河。騰飛吧，我的地下巨龍。咆哮吧，我的母親河。為了你，我愿奮戰(zhàn)在高原的雨夜，皓首而不悔！
淅瀝的雨聲漸漸停了。雨中垂首的白楊樹，又精神抖擻，要與秋天和命運賽跑了。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味兒。“空山新雨后，天氣晚來秋”。喜歡雨夜的感覺，喜歡聽雨的感受。期待來年再上高原聽夜雨！
2008.10.21夜
于壤塘基地